“无钢”济钢重返500强

  不久前，济钢集团有限公司入围2022中国企业500强榜单，这一喜讯让不少人感到诧异：作为全国首家全面关停钢铁主业的城市钢企，济钢如今产值超过关停前水平，它是怎么样才能做到的呢？

  2017年6月29日上午9点17分，一号和三号出铁口出完最后一炉铁水，59岁的济钢拉开停产序幕。10天后，济钢在济南的钢铁生产线全面停产，成为中国国有特大型钢铁企业就地关停主业的第一家。

  始建于1958年的济钢，是新中国第一批地方骨干钢铁企业，巅峰时期，钢铁产能超过1200万吨，位居中国十大钢企行列，它是“中国企业500强”甚至“100强”榜单的常客。

  为落实中央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大部署，推动山东省钢铁产业优化布局转型升级，济钢要“关停主业、转型发展”。但停产带来的不是平静，还有不安。一下子冒出来四万多人次的事件。

  济钢集团外派萨博汽车财务部业务经理王经梅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她说一家姊妹4个，3人都在济钢，当时感觉很无助，从月初焦虑到月底。

  为了更好地安置济钢20000多名员工，省市抽调20多个部门的骨干组成50多人的专班进驻济钢，制定了108套关停方案，为职工准备了14条安置渠道，责任到人，挂图作战。

  济南市政府还特事特办，给职工的企业房产办理不动产证，这一历史遗留问题的解决，大大助力了安置工作开展。33天时间里，2万多名职工平稳分流，创造了国内钢铁行业关停顶级规模、安置人数最多、安置期最短的纪录。

  虽然关停主业，腾退厂区，政府给了一笔补偿，但如果自己挣不到钱，只够维持三年。特别是关停当月，济钢营业收入只有4个亿。曾经年营业收入在300多个亿的济钢，面临生死存亡。

  停产后两个月，济钢召开干部大会，正式提出“二次创业，重塑济钢”“三年再造一个新济钢”目标，首先在提效率增活力上下功夫。各家子公司领了任务，签下军令状。济钢17家权属公司的45名原经理层干部，全部取消行政级别，实行契约化管理。如果干不好的话，一动票子，二动位子，三摘帽子。

  济钢集团子公司济南萨博特种汽车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赵传飞，心里十分忐忑。钢铁主业关停前，他所在的萨博公司一年挣不到6000万，但“军令状”却给他签了10个亿。因为济钢认为汽车改装行业潜力巨大，决定把萨博当作突破点，尽快恢复元气。

  萨博迅速开始行动，赵传飞柔性引进三个技术团队，改革激励机制，瞄准特种车改装，同时研发消防救援车，为城市消防站提供整体应急装备。凭借过硬技术，萨博连续拿到大单，出售的收益从2017年不到6000万元，井喷到2018年的5亿多。

  济钢集团的另一个子公司汽车运输公司，原来承担厂区内铁矿石、铁矿粉等原材料运输。主业关停后，不能再靠厂吃厂了，汽车运输公司迅速转型，干起了建筑垃圾清运，国企涉足渣土运输行业，济钢是第一家。公司从建筑垃圾中回收混凝土块，提取石子、废钢重新利用，其他材料通过3D打印技术生产异型建材，使建筑垃圾100%消化，很快成为业界标杆。

  原来，济钢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社会，关停主业后，济钢必须迅速融进济南这个城市，“济钢渣土运输”“济钢顺行”“济钢文旅”“济钢创智谷”“济钢保安”，他把生存的根基扎在了城市服务副业上。经营机制市场化，激活了人的潜能，2018年，济钢全年营收147亿元，基本恢复至停产前一半的水平。

  挖掘过去副业的潜力，看似解决了当前的生存危机，但还面临未来发展的严峻挑战。济钢决定要培育新兴产业。

  2019年4月，《山东省人民政府 中国科学院 推进山东新旧动能转换重大工程合作协议》签署，济钢偶遇了一个机会。

  济南市发改委党组成员、总经济师金岩介绍说，当时中科院空天院的车载要地净空防御系统要落地，济南市政府想把它推到济钢去。

  车载要地净空防御系统，借助全制式电磁干扰、高效激光打击，可在千米之外精准击落无人机，用于反制“黑飞”飞行器，完成对机场、油库等要地的有效防护。济钢的动作很迅速，这一个项目从接触到成立产业化项目承接平台济钢防务公司，仅用时140天，第一年就实现了盈利！

  跨界小项目小试牛刀，让济钢一下子接触到了空天信息产业，他们发现这个战略性新兴起的产业2025年后可能达万亿产业规模。济钢决定进军空天信息产业。

  中国科学院空天信息创新研究院是集电子、光电、遥感与数字地球于一体的综合教科研机构，有中国科学院院士5名，科研人员近4000人，在空天信息领域处于国内领头羊，许多突破性科研成果亟待落地。多轮对接后，济钢的“主业工程”进入了实质性发展阶段。

  行波管，是卫星上用来放大信号的核心部件，以往都是从法国购买，十几年前，空天院攻克了这一“卡脖子”技术，用在北斗卫星系统，但只能小规模手工装配，这种方法相当繁琐，不仅费时费力，设计效率低下，成品率还低。

  最初，这一个项目已被南方一个城市看中，相比竞争对象，济钢要打造的产业生态圈优势凸显。济南将空天信息产业确定为重点产业领域之一，并把济钢定为链主企业。

  超前的顶层设计碰上超强的执行力，空天信息产业生态加速形成：齐鲁空天信息研究院从签约到完成注册仅用17天，空天信息科技馆项目从启动建设到场馆开放仅用时190天。

  行波管项目最终落户济钢，济钢与空天院联手要打造世界第一条空间行波管自动化装配试验线，厂址就在老矿区的闲置厂房。

  科研团队主动提高难度，抛弃一般生产过程“由简到难”研发产品的做法，选择从高端产品入手。2019年11月，世界第一条具备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空间行波管自动化装配试验线，实现稳定批量生产，刷新了中科院项目建设的最快纪录。和航天九院签署的第一个订单额就高达4亿元。

  钢铁主业关停前，陈书超是磨削轧管的数控操作工，主业关停后，到济南地铁上干了两年安检员，因为年轻手里有技术，他又回到济钢应聘到了一个新岗位，如今是山东微波管电真空技术有限公司的制管工程师。陈书超说，曾经从事的工作可以说是“粗老笨重”，但是现在自己绕制螺线，外径零点几毫米，精度是0.001毫米。想到在某一颗卫星上，有一个核心部件是自己公司生产的，而且有个核心零件是自己亲自绕制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像陈书超一样，不少外派安置的老济钢人又回来了，回到了他们新的主业上。目前，济钢参股孵化了齐鲁卫星、时代低空等9家子公司，在卫星服务、航空遥感等领域推出了多样化的产品与服务，吸引几百家产业链上下游企业落户济南。

  在高端装备、新材料主业加持下，济钢营业收入增长明显，职工的收入也稳步提升。关停主业后的第五年，凭借447亿营业收入，济钢重返中国企业500强，创造了一个奇迹。

  济钢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薄涛认为，济钢从一开始停产，实际上就是踏着国家大政策的点。国家供给侧改革，就是钢铁产能削减。济钢作为企业就应当顺势而为，把握好时与势才能面向未来。

  临近年底，被誉为“中国版SpaceX”的深蓝航天和济钢签约，打响了双方进军火箭装备制造领域的第一枪。2023年，可回收复用液体火箭发动机将在济南开始点火测试，未来在这个新兴的空天信息城，人类能常常看到火箭直升苍穹、踏上星海征程。

  闪电新闻记者：韩信 王兴涛 孙娟 毛馨 宋小龙 原宝国 邓杰 编辑：原宝国 宋小龙 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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